女人一个人铸就的

人们都知道腊梅的老公赵亮好多年不回家了,有的人甚至还在不远的城市里亲眼看见过赵亮,他怀里确乎抱着一个三两岁的男孩,眉眼很像赵亮,身边亲热地紧跟着一个年轻俏丽的女人,可惜不是腊梅.腊梅给赵亮生的是一个女儿,已经在读高中了.

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,赵亮其实早就跟腊梅离婚了.腊梅听见了不由得破口大骂.以后再也没有人敢说这件事情了.不久赵亮确实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来过一次,还黑着脸跑到在他家顶层安装太阳能热水器的四楼邻居家敲了敲门,晃着拳头让他们赶快挪走,不然他就不客气了.领居只得满口答应,第二天就找人挪到一边去了.

腊梅后来神气了好一阵子.可是很多人都知道那一次赵亮并没有在家里过夜,客厅里的电灯不亮了,还是腊梅一个人颤颤惊惊地站在凳子上换的.腊梅很能干,给孩子做棉袄,现在的女孩都不会做的活计,她会做；只有男人做的粗活,她也照样懂行,常听见她一个人拿着捶子在屋子里东敲敲西打打.连腊梅有时候也忘记自己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,哭是腊梅最不会做的事情.

早些年腊梅和赵亮在镇子看中了一所位置不错的民宅,她从来就没有去住过,只是三钱不值两钱租给一个做家具的人,权当找人看房子.前年,她也许对赵亮的事情有所查觉,就照原价卖给了木匠；可是没过三个月,房子就翻了几倍.她暗叫后悔,也是无济于事.好在她手里多少有些积蓄,有时候她还会给赵亮打电话问他要钱,只要不跟他急,钱尽管拖上几天,还是会来的.有的人还是惊叹腊梅的精明,遇到这样一个男人,你能有什么法子,你越是闹,他越是跑,躲着你,远着你,你哭天不应,叫地不灵；还不如学腊梅的样儿,且不管他,只要他给你钱,什么 都也说.这就是腊梅的处世法则,她屡试不爽.

你若是佯装不知地问起赵亮,腊梅也还是会眉飞色舞地说上一阵子,说得吐沫星子直流.说是赵亮还是穷忙,天南海北地闯荡,也挺不容易,马上就四十岁的人了；他说趁年轻,腿脚灵便,好好地攒上一笔钱好养老,以后跑不动了,成废物了就一心一意地守着腊梅过活,让她厌烦,想赶他走也赶不走.腊梅还会穿着自己偷偷买的高档衣服,用埋怨的口气说,我一次又一次地说不让他给我买那么多衣服了,家里柜子里已经装不下了,他口头上答应,可是一到商场里,看见漂亮衣服巴不得统统买下来给我,这不是白花钱吗?他总是说不在我身边,总觉得欠我太多,总想给我些补偿,就拼命地给我买衣服.你看看光是这一条裤子,就费了三百多,搁是我,打死我也舍不得买的.你还是用羡慕的眼神盯着腊梅,有时还把自己老公拉出来羞辱一番来满足她的虚荣心.自己心里一遍一遍地说,臭美,指不定是赵亮身边人淘汰下来的,自己还当个宝,眼睛亮亮的,好像说得把自己都感动了.鬼才信你呢!

腊梅还是一个人神气活现地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出出进进.其实她不过借着自己编造出来的美丽的谎言继续活下去,她一个人铸就的铜墙铁壁别人休想攻进去的.

可是也有一次例外.那一天下午,她上班去了.家里就被盗了.同事焦急地打电话让她赶快回来,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六楼,可把她吓出一身冷汗.楼梯上乱七八糟地扔着几张揉得皱巴巴的定期存款折子,不远处地上还静静地躺着那本墨绿色的离婚证.在同事惊鄂的眼神下她故作镇静地弯腰捡起来,语气轻松地说:"这都是我表妹搁在我这里的东西,幸亏没有丢掉."

尽管她嘴紧,同事还是从她女儿那里知道了,小偷拿走了赵亮当年结婚给她买的一个金戒指,心疼得她进掉眼泪.她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大床自言自语说:"丢了,就再也回不来了；那可是他给我唯一纪念品了.该死的贼,你偷什么不好,偏偏看中它了,真要命!我再也回不去了."腊梅女儿还说起有一次半夜醒来,看见母亲屋子里亮着灯,悄悄推门进去,亲眼看见妈妈一遍遍地用布轻轻地摩挲着那枚金戒指,嘴里念念有词.懂事的她就知道妈妈在想爸爸,在回忆那些跟爸爸一起走过的难忘的岁月.如今妈妈就是想爸爸,也触摸不到那刻骨铭心的过去了.

第二天人们再看见腊梅的时候,远远地瞅岁她头顶上飘出来的几根竖着的白头发了,腊梅她很快就老了.她假装的坚强背后盛着多少的悲苦啊,不为人所知,她也不需要旁人的同情.

可是她也有老的那一天啊,腊梅你知不知道